「许墨同人」七月指南

他似乎很早就开始注意她了,然而这件事,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但他记得她第一次来听他的周末讲座,是在七月上旬里的第二个周六。
他也记得那天很热,阶梯教室停电,空调从十二点过就没能再开过。

七月,夏天开始变得灼热,学校基本上都已经放假,老师和学生都回家了。他的学生完成了手头上项目的第二阶段,也被他准许休息一个月。
甚至他在研究所的同事,也都告假去“享受一段自由的人生”,这是同事说的,虽然在他看来,一样是在高密度的人流和航班里夹缝生存。
他也有假期,但他还是每天按时去研究所跟项目,去食堂吃饭,到点就回家。
不过有一些不同的地方,他尽量减少夜里喝咖啡的次数,也不会在晚上十一点以后看文献,还有周末讲座的微信推送,这个时候都是他自己来做。

那个周末的讲座很简单,新行为主义心理学方面的,操作性条件反射理论,斯金纳箱,都是些基础且易懂的内容。
他周四晚上做好排版,推送出去,电脑屏幕留在后台操作页上。他走到厨房,没有开灯,看看冰箱里只剩一罐咖啡,还有下班时他买回来的一打盒装牛奶。
咖啡过期一周了,还留到现在就是因为后味太酸,这是他不喜欢的。

他拿着一盒牛奶回到电脑前,十一点一刻,他准备睡了。后台在他牛奶喝掉一半的时候提醒,收到一条评论。他点进去,是从没见过的头像和ID:“关于斯金纳箱,一直有问题想请教许教授,很期待这周的讲座。”
他其实有点诧异,他的讲座在暑假里是没什么人来听的,甚至这个公众号,都从没有人在讲座预告里留言过。
他用指甲轻轻刮蹭键盘上关键KEY的凸起,关电脑前还是回复了:“谢谢,我也很期待你的问题,早点休息。”

一直到周六早上,学校通知他阶梯教室停电,投影仪和空调十二点过后就不能用了,他才想又起来这则评论。
他提前到教室打开空调,想尽可能为下午来听讲座的同学留存些冷气。
会有什么样的问题?他开始有点在意了。
操作性条件反射的核心,强化和惩罚,可以举出的日常里的实例非常多,应该不会存在“一直想要问”的这类的?

他最终还是放弃去想。

今早下过雨,中午就已经很热了。教学楼前的槐花开了,一点嫩黄的花瓣落在草地上,在充满凉气的教室里闻不到香味。

来听讲座的人一共有五个,两三个熟面孔,都是他以前带过的学生,一个跟他们坐在一起的,没什么兴趣的样子,总是抽空翻一下手机。
还有一个靠窗坐,拿了笔记本在做笔记,听得还算专注,那就是她了。
他在问“因为成绩下降,禁止孩子看电视”属于哪种操作时,以前的学生搞混了负强化和惩罚,负强化是通过减少或撤销消极刺激来达到强化作用,而惩罚则是通过施加消极刺激或减少积极刺激来强化,这是很多人刚了解操作性条件反射时很容易搞错的部分。

他跟回答的学生解释完,窗边的女生举起了手:“我想,不论是正强化还是负强化,所获得的回馈都是更舒适的,而惩罚是相反的,所获得的回馈都是消极的。这样是不是更容易理解一些呢?”
他笑着答道:“嗯,这位同学的总结确实比我的解释更易懂一些。”

讲座很短,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,他简单整理一下讲义,走到打开窗的女生身边。
一点点清冽的槐花味道,他笑道:“留言有问题想要问我的,是你对吗?”
女生回过头看向他:“是的,许教授,请问您愿意相信偶然吗?”
他隔着她一个座位坐下,问道:“你所说的‘相信偶然’是指什么呢?”
她微微低下头:“我想,生命里存在很多偶然,比如偶然在商店里听到一首歌,偶然发现一本有意思的书;还有很多相互连接的偶然,比如我偶然记错了回家的车票,偶然地遇到其他班次也售罄的情况,再偶然地被室友推荐来听您的讲座,这些都是很多个偶然堆砌而成的。
但是这样的偶然带来的最后的结果,是可以相信的吗?
斯金纳箱里的小鼠,因为偶然触碰到机关获得了食物,而后这个行为被逐渐强化。
可是生命里的偶然,或许带来了好的结果,但这种概率实在太小了。如果去接受、甚至喜欢偶然的结果,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,是把对那些好的回馈的期待,寄托在了偶然的身上呢?”

他收了收下巴,答道:“你所说的,正是人类与动物的区别。面对通过偶然获得的积极回馈,小鼠没有思考的能力,依从本性接受了它,而你在面对偶然的结果时将自己抽离了出来。
你所说的偶然,更像是一种运气,可遇不可求。如果对偶然寄已希望的话,你害怕自己会因此依赖运气?”
她点头:“嗯...是这样...我很担心如果迈出接受偶然的回馈这一步,会不断陷入对不经努力所得的依赖之中… …”

他想了想道:“不知道你读过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这本书吗?
在书中,命运像是把特蕾莎放在六个偶然做成的树脂摇篮里顺流而下,被托马斯遇到。他也不断地为这六个偶然感到仓皇,如果这其中有任何细微的状况出现,他们就无法相遇。
在面对特蕾莎时,托马斯或许也像你现在一样地犹豫过。”
她继续问道:“那后来呢?”
这下他的声音都带了些笑意了:“后来,他们相爱了。我想这种偶然可以说是‘运气’,更可以称之为‘缘分’。”

他才发现她发梢上粘了细小的槐花花瓣,伸手帮她取下来,她却突然就有些惊慌。
他还是带着些笑意道:“你的问题很有趣,希望还可以在以后的讲座上遇到你。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?”
她好像又有些雀跃了:“我叫悠然。那许教授的名字是什么呢?”
他没料到她会问这个,还是笑着回答了:“单名一个墨,我叫许墨。”

他也是在很久以后才回想起来了,那天他的话算是一语中的。
还有当时他不明白的情绪,那一点点槐花湿热的香气,一直是名为“心动”的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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